無論是身處學校還是步入社會,,大家都嘗試過寫作吧,,借助寫作也可以提高我們的語言組織能力。相信許多人會覺得范文很難寫?以下是我為大家搜集的優(yōu)質(zhì)范文,,僅供參考,,一起來看看吧
張愛玲經(jīng)典散文摘抄篇一
不知為什么,顏色與氣味常常使我快樂,,而一切的音樂都是悲哀的,。
即使所謂"輕性音樂",那跳躍也像是浮面上的,,有點假,。
譬如說顏色:夏天房里下著簾子,龍須草席上堆著一疊舊睡衣,,摺得很齊整,,翠藍青布衫,青綢褲,,那翠藍與青在一起有一種森森細細的美,,并不一定使人發(fā)生什么聯(lián)想,只是在房間的薄暗里挖空了一塊,,悄沒聲地留出這塊地方來給喜悅,。
我坐在一邊,無心中看到了,,也高興了好一會,。
還有一次,沿室里的燈新加了防空罩,,青黑的燈光照在浴缸面盆上,,一切都冷冷地,白里發(fā)青發(fā)黑,,鍍上一層新的潤滑,,而且變得簡單了,從門外望進去,,完全像一張現(xiàn)代派的圖畫,,有一種新的立體。
我覺得是絕對不能夠走進去的,,然而真的走進去了,,仿佛做到了不可能的事,高興而又害怕,,觸了電似地微微發(fā)麻,,馬上就得出來。
總之,,顏色這樣東西,只有沒顏落色的時候是凄慘的;但凡讓人注意到,,總是可喜的,,使這世界顯得更真實。
氣味也是這樣的,。
別人不喜歡的有許多氣味我都喜歡,,霧的輕微的霉氣,雨打濕的灰塵,,蔥蒜,,廉價的香水。
像汽油,,有人聞見了要頭昏,,我卻特意要坐在汽車夫旁邊,或是走到汽車后面,,等它開動的時候"布布布"放氣,。
每年用汽油擦洗衣服,滿房都是那清剛明亮的氣息,;我母親從來不要我?guī)兔?,因為我故意把手腳放慢了,盡著汽油大量蒸發(fā),。
牛奶燒糊了,,火柴燒黑了,那焦香我聞見了就覺得餓,。
油漆的氣味,,因為簇嶄新,所以是積極奮發(fā)的,,仿佛在新房子里過新年,,清冷,干凈,,興旺,。
火腿咸肉花生油擱得日子久,變了味,,有一種"油哈"氣,,那個我也喜歡,使油更油得厲害,,爛熟,,豐盈,如同古時候的"米爛陳倉",。
香港打仗的時候我們吃的菜都是椰子油燒的,,有強烈的肥皂味,起初吃不慣要嘔,后來發(fā)現(xiàn)肥皂也有一種寒香,。
戰(zhàn)爭期間沒有牙膏,,用洗衣服的粗肥皂擦牙齒我也不介意。
氣味總是暫時,,偶爾的,;長久嗅著,即使可能,,也受不了,。
所以氣味到底是小趣味。
而顏色,,有了個顏色就有在那里了,,使人安心。
顏色和氣味的愉快性也許和這有關系,。
不像音樂,,音樂永遠是離開了它自己到別處去的,,到哪里,,似乎誰都不能確定,而且才到就已經(jīng)過去了,,跟著又是尋尋覓覓,,冷冷清清,。
我最怕的是凡啞林,水一般地流著,,將人生緊緊把握貼戀著的一切東西都流了去了,。
胡琴就好得多,雖然也蒼涼,,到臨了總像著北方人的"話又說回來了,,遠兜遠轉(zhuǎn),依然回到人間,。"
凡啞林上拉出的永遠是"絕調(diào)",,回腸九轉(zhuǎn),太顯明地賺人眼淚,,是樂器中的悲旦,。
我認為戲里只能有正旦貼旦小旦之分而不應當有"悲旦","風騷潑旦",,"言論老生",。
(民國初年的文明戲里有專門發(fā)表政治性演說的"言論老生。"
凡啞林與鋼琴合奏,,或是三四人的小樂隊,,以鋼琴與凡啞林為主,,我也討厭,零零落落,,歷碌不安,,很難打成一片,,結(jié)果就像中國人合作的畫,,畫一個美人,由另一個人補上花卉,,又一個人補上背景的亭臺樓閣,,往往沒有情調(diào)可言。
大規(guī)模的交響樂自然又不同,,那是浩浩蕩蕩五四運動一般地沖了來,,把每一個人的聲音都變了它的聲音,前后左右呼嘯嘁嚓的都是自己的聲音,,人一開口就震驚于自己的聲音的深宏遠大,;又像在初睡醒的時候聽見人向你說話,不大知道是自己說的還是人家說的,,感到模糊的恐怖,。
然而交響樂,因為編起來太復雜,,作曲者必須經(jīng)過艱苦的訓練,,以后往往就沉溺于訓練之中,不能自拔,。
所以交響樂常有這個毛?。焊衤傻某煞葸^多。
為什么隔一陣子就要來這么一套,?樂隊突然緊張起來,,埋頭咬牙,進入決戰(zhàn)最后階段,,一鼓作氣,,再鼓三鼓,立志要把全場聽眾掃數(shù)肅清鏟除消滅,,而觀眾只是默默抵抗著,,都是上等人,有高級的音樂修養(yǎng),,在無數(shù)的音樂會里坐過的,;根據(jù)以往的經(jīng)驗,他們知道這音樂是會完的,。
我是中國人,,喜歡喧嘩吵鬧,,中國的鑼鼓是不問情由,劈頭劈腦打下來的,,再吵些我也能夠忍受,,但是交響樂的攻勢是慢慢來的,需要不少的時間把大喇叭鋼琴小喇叭凡啞林一一安排布置,,四下里埋伏起來,,此起彼應,這樣有計劃的陰謀我害怕,。
我第一次和音樂接觸,,是八,九歲時候,,母親和姑姑剛回中國來,,姑姑每天練習鋼琴,伸出很小的手,,手腕緊匝著絨線衫的窄袖子,,大紅絨線里絞著細銀絲。
琴上的玻璃瓶里常常有花開著,。
琴彈出來的,,另有一個世界,可是并不是另一個世界,,不過是墻上是掛著一面大鏡子,,使這房間看上去更大一點,然而還是同樣的斯文雅致的,,裝著熱水汀的一個房間,。
有時候我母親也立在姑姑背后,手按在她肩上,,"拉拉拉拉"吊嗓子,。
我母親學唱,純粹因為肺弱,,醫(yī)生告訴她唱歌于肺有益,。
無論什么調(diào)子,由她唱出來都有點像吟詩,,(她常常用拖長了的湖南腔背誦唐詩,。)而且她的發(fā)音一來就比鋼琴低半個音階,但是她總是抱歉地笑起來,,有許多嬌媚的解釋,。
她的衣服是秋天的落葉的淡赭,肩上垂著淡赭的花球,,永遠有飄墮的姿勢,。
我總站在旁邊聽,,其實我喜歡的并不是鋼琴而是那種空氣。
我非常感動地說"真羨慕呀,!我要彈得這么好就好了,!"于是大人們以為我是罕有的懂得音樂的小孩,不能埋沒了我的天才,,立即送我去學琴,。
母親說:"既然是一生一世的事,第一要知道怎樣愛惜你的琴,。
"琴鍵一個個雪白,,沒洗過手不能碰,?!?/p>
每天用一塊鸚歌綠絨布親自揩去上面的灰塵。
我被帶到音樂會里,,預先我母親再三告誡:"絕對不可以出聲說話,,不要讓人家罵中國人不守秩序。"
果然我始終沉默著,,坐在位子上動也不動,,也沒有睡著。
休息十分鐘的時候,,母親和姑姑竊竊議論一下紅頭發(fā)的女人:"紅頭發(fā)真是使人為難的事呀,!穿衣服很受限制了,一切的紅色黃色都犯了沖,,只有綠,,紅頭發(fā)穿綠,那的確……"在那燈光黃暗的廣廳里,,我找來找去看不見那紅頭發(fā)的人,,后來在汽車上一路想著,頭發(fā)難道真有大紅的么,?很為困惑,。
以后我從來沒有自動地去聽過音樂會,就連在夏夜的公園里,,遠遠坐著不買票,,享受露天音樂廳的交響樂,我都不肯,。
教我琴的先生是俄國女人,,寬大的面頰上生著茸茸的金汗毛,時??洫勎?,容易激動的藍色大眼睛里充滿了眼淚,,抱著我的頭吻我。
我客氣地微笑著,,記著她吻在什么地方,,隔了一會才用手絹子去擦擦。
到她家去總是我那老女傭領著我,,我還不會說英文,,不知怎樣地和她話說得很多,連老女傭也常常參加談話,。
有一個星期尾她到高橋游泳了回來,,驕傲快樂地把衣領解開給我們看,粉紅的背上曬塌了皮,,雖然已經(jīng)隔了一天,,還有興興轟轟的汗味太陽味。
客室的墻壁上掛滿了暗沉沉的棕色舊地毯,,安著綠漆紗門,,每次出進都是她丈夫極有禮貌地替我們開門,我很矜持地,,從來不向他看,,因此幾年來始終不知道他長得是什么樣子,似乎是不見天日的陰白的臉,,他太太教琴養(yǎng)家,,他不做什么事。
后來我進了學校,,學校里的琴先生時常生氣,,把琴譜往地上一摜,一掌打在手背上,,把我的手橫掃到鋼琴蓋上去,,砸得骨節(jié)震痛。
越打我越偷懶,,對于鋼琴完全失去了興趣,,應當練琴的`時候坐在琴背后的地板上看小說。
琴先生結(jié)婚之后脾氣好了許多,。
她搽的粉不是浮在臉上——離著臉總有一寸遠,。
松松的包著一層粉,她竟向我笑了,,說:"早,!"但是我還是害怕,每次上課之前立在琴間門口等著鈴響,,總是渾身發(fā)抖,,想到浴室里去一趟,。
因為已經(jīng)下了幾年的工夫,仿佛投資開店,,拿不出來了,,棄之可惜,所以一直學了下去,,然而后來到底不得不停止了,。
可是一方面繼續(xù)在學校里住讀,常常要走過那座音樂館,,許多小房間,。
許多人叮叮咚咚彈琴,紛紛的琴字有搖落,、寥落的感覺,,仿佛是黎明,下著雨,,天永遠亮不起來了,,空空的雨點打在洋鐵棚上,空得人心里難受,。
彈琴的偶爾踩動下面的踏板,琴字連在一起和成一片,,也不過是大風把雨吹成了煙,,風過處,又是滴滴搭搭稀稀朗朗的了,。
彈著琴,,又像在幾十層樓的大廈里,急急走上仆人苦力推銷員所用的后樓梯,,灰色水泥樓梯,,黑鐵欄干,兩旁夾著灰色水泥墻壁,,轉(zhuǎn)角處堆著紅洋鐵桶與冬天的沒有氣味的灰寒的垃圾,。
一路走上去,沒遇見一個人,;在那陰風慘慘的高房子里,,只是往上走。
后來離鋼琴的苦難漸漸遠了,,也還聽了一些交響樂,,(大都是留聲機上的,因為比較短)總嫌里面慷慨激昂的演說腔太重,。
倒是比較喜歡十八世紀的宮廷音樂,,那些精致的minuet,,尖手尖腳怕碰壞了什么似的——的確那時候的歐洲人迷上了中國的磁器,連房間家具都用磁器來做,,白地描金,,非常細巧的椅子。
我最喜歡的古典音樂家不是浪漫派的貝多芬或蕭邦,,卻是較早的巴赫,,巴赫的曲子并沒有宮樣的纖巧,沒有廟堂氣也沒有英雄氣,,那里面的世界是笨重的,,卻又得心應手;小木屋里,,墻上的掛鐘滴搭搖擺,;從木碗里喝羊奶;女人牽著裙子請安,;綠草原上有思想著的牛羊與沒有思想的白云彩,;沉甸甸的喜悅大聲敲動像金色的結(jié)婚的鐘。
如同勃郎寧的詩里所說的:"上帝在他的天庭里,,世間一切都好了,。"
歌劇這樣東西是貴重的,也止于貴重,。
歌劇的故事大都很幼稚,,譬如像妒忌這樣的原始的感情,在歌劇里也就是最簡單的妒忌,,一方面卻用最復雜最文明的音樂把它放大一千倍來奢侈地表現(xiàn)著,,因為不調(diào)和,更顯得吃力,。"大"不一定是偉大,。
而且那樣的隆重的熱情,那樣的捶胸脯打手勢的英雄,,也討厭,。#p#分頁標題#e#
可是也有它偉大的時候——歌者的金嗓子在高壓的音樂下從容上升,各種各樣的樂器一個個惴惴懾伏了,;人在人生的風浪里突然站直了身子,,原來他是很高很高的,眼色與歌聲便在星群里也放光,。
不看他站起來,,不知道他平常是在地上爬的。
外國的通俗音樂,我最不喜歡半新舊的,,例如"一百零一只最好的歌",,帶有十九世紀會客室的氣息,黯淡,,溫雅,,透不過氣來——大約因為那時候時行束腰,而且大家都吃得太多,,所以有一種飽悶的感覺,。
那里的悲哀不是悲哀而是慘沮不舒。
《在黃昏》支情歌:"在黃昏,,想起我的時候,,不要記恨,親愛的……"
聽口氣是端方的女人,,多年前拒絕了男人,,為了他的好,也為了她的好,。
以為什么事都沒有發(fā)生,,她一個人住著,一個人老了,。
雖然到現(xiàn)在還是理直氣壯,,同時卻又抱歉著。
這原是溫柔可愛的,,只是當中隔了多少年的慢慢的死與腐爛,,使我們對于她那些過了時的邏輯起了反感。
蘇格蘭的民歌就沒有那些邏輯,,例如《羅門湖》,這支古老的歌前兩年曾經(jīng)被美國流行樂隊拿去爵士化了,,大紅過一陣:"你走高的路罷,,我走低的路……
我與我真心愛的永遠不會再相逢,在羅門湖美麗,,美麗的湖邊,。
可以想象多山多霧的蘇格蘭,遍山坡的heather,,長長地像蓬蒿,,淡紫的小花浮在上面像一層紫色的霧。
空氣清揚寒冷,。
那種干凈,,只有我們的《詩經(jīng)》里有。
一般的爵士樂,聽多了使人覺得昏昏沉沉,,像是起來得太晚了,,太陽黃黃的,也不知是什么時候,,沒有氣力,,也沒有胃口,沒頭沒腦,。
那顯著的搖擺的節(jié)拍,,像給人捶腿似的,卻是非常舒服的,。
我最喜歡的一支歌是《本埠新聞里的姑娘》,,在中國不甚流行,大約因為立意新穎了一點,,沒有通常的"六月",,"月亮","藍天",,"你"——"
因為我想她,,
想那本埠新聞里的姑娘
想那粉紅紙張的
本埠新聞里的
年輕美麗的黑頭發(fā)女人。
"完全是大城市的小市民,。
南美洲的曲子,,如火如荼,是爛漫的春天的吵嚷,。
夏威夷音樂很單調(diào),,永遠是"吉他"的琮琤。
仿佛在夏末秋初,,席子要收起來,,掛在竹竿上曬著,花格子的臺灣席,,黃草席,,風卷起的邊緣上有一條金黃的日色。
人坐在地下,,把草帽合在臉上打瞌睡,。
不是一個人——靠在肩上的愛人的鼻息咻咻地像理發(fā)店的吹風。
極單純的沉湎,,如果不是非常非常愛著的話,,恐怕要嫌煩,因為耗費時間的感覺太分明,,使人發(fā)急,。
頭上是不知道倦怠的深藍的天,,上下幾千年的風吹日照,而人生是不久長的,,以此為永生的一切所激惱了,。
中國的通俗音樂里,大鼓書我嫌它太像賭氣,,名手一口氣貫串奇長的句子,,臉不紅,筋不爆,,聽眾就專門要看他的臉紅不紅,,筋爆不爆。
《大西廂》費了大氣力描寫鶯鶯的思春,,總覺得是京油子的耍貧嘴,。
彈詞我只聽見過一次,一個瘦長臉的年輕人唱《描金鳳》,,每隔兩句,,句尾就加上極其肯定的"嗯,嗯,,嗯",,每"嗯"一下,把頭搖一搖,,像是咬著人的肉不放似的,。
對于有些聽眾這大約是軟性刺激。
比較還是申曲最為老實懇切,。
申曲里表現(xiàn)"急急忙忙向前奔",,有一種特殊的音樂,的確像是慌慌張張,,腳不點地,,耳際風生。
最奇怪的是,,表現(xiàn)死亡,,也用類似的調(diào)子,氣氛卻不同了,。
唱的是:"三魂渺渺,三魂渺渺,,七魄悠悠,,七魄悠悠;閻王叫人三更死,,并不留人,,并不留人到五更!"忒愣楞急雨式的,平平的,,重復又重復,,倉皇,嘈雜,,仿佛大事臨頭,,旁邊的人都很緊張,自己反倒不知道心里有什么感覺——那樣的小戶人家的死,,至死也還是有人間味的,。
中國的流行歌曲,從前因為大家有"小妹妹"狂,,歌星都把喉嚨逼得尖而扁,,無線電擴音機里的《桃花江》聽上去只是"價啊價,嘰價價嘰家啊價……"外國人常常駭異地問中國女人的聲音怎么是這樣的,。
現(xiàn)在好多了,,然而中國的流行歌到底還是沒有底子,仿佛是決定了新時代應當有的新的歌,,硬給湊了出來的,。
所以聽到一兩個悅耳的調(diào)子像《薔薇處處開》,我就忍不住要疑心是從西洋或日本抄了來的,。
有一天深夜,,遠處飄來跳舞廳的音樂,女人尖細的喉嚨唱著:"薔薇薔薇處處開,!"偌大的上海,,沒有幾家人家點著燈,更顯得夜的空曠,。
我房間里倒還沒熄燈,,一長排窗戶,拉上了暗藍的舊絲絨簾子,,像文藝濫調(diào)里的"沉沉夜幕,。
"絲絨敗了色的邊緣被燈光噴上了灰撲撲的淡金色,簾子在大風里蓬飄,,街上急急駛過一輛奇異的車,,不知是不是捉強盜,"嘩,!嘩,!"銳叫,像輪船的汽笛,,凄長地,,"嘩,!嘩!……嘩,!嘩,!"大海就在窗外,海船上的別離,,命運性的決裂,,冷到人心里去。
"嘩,!嘩,!"漸漸遠了。
在這樣兇殘的,,大而破的夜晚,,給它到處開起薔薇花來,是不能想象的事,,然而這女人還是細聲細氣很樂觀地說是開著的,。
即使不過是綢絹的薔薇,綴在帳頂,,燈罩,,帽沿,袖口,,鞋尖,,陽傘上,那幼小的圓滿也有它的可愛可親,。
張愛玲經(jīng)典散文摘抄篇二
前兩年看到一篇大陸小說《八千歲》,,里面寫一個節(jié)儉的富翁,老是吃一種無油燒餅,,叫做草爐餅,。我這才恍然大悟,四五十年前的一個悶葫蘆終于打破了,。
二次大戰(zhàn)上海淪陷后天天有小販叫賣:“馬……草爐餅,!”吳語“買”“賣”同音“馬”,“炒”音“草”,,所以先當是“炒爐餅”,,再也沒想到有專燒茅草的火爐。賣餅的歌喉嘹亮,,“馬”字拖得極長,,下一個字拔高,末了“爐餅”二字清脆迸跳,,然后突然噎住,。是一個年輕健壯的聲音,與賣臭豆腐干的蒼老沙啞的喉嚨遙遙相對,,都是好嗓子,。賣餛飩的就一聲不出,只敲梆子,。餛飩是消夜,,晚上才有,臭豆腐干也要黃昏才出現(xiàn),,白天就是他一個人的天下,。也許因為他的主顧不是沿街住戶,而是路過的人力車三輪車夫,,拉塌車的,,騎腳踏車送貨的,以及各種小販,,白天最多,。可以拿在手里走著吃——最便當?shù)谋惝敗?/p>
戰(zhàn)時汽車稀少,,車聲市聲比較安靜,。在高樓上遙遙聽到這漫長的呼聲,我和姑姑都說過不止一次:“這炒爐餅不知道是什么樣子,?!薄艾F(xiàn)在好些人都吃?!庇幸淮挝夜霉糜挠牡卣f,,若有所思。
我也只“哦”了一聲,。印象中似乎不像大餅油條是平民化食品,,這是貧民化了。我姑姑大概也是這樣想,。
有一天我們房客的女傭買了一塊,,一角蛋糕似地擱在廚房桌上的花漆桌布上。一尺闊的大圓烙餅上切下來的,,不過不是薄餅,,有一寸多高,上面也許略灑了點芝麻,。顯然不是炒年糕一樣在鍋里炒的,,不會是“炒爐餅”。再也想不出是個什么字,,除非是“燥”,?其實“燥爐”根本不通,,火爐還有不干燥的?《八千歲》里的草爐餅是貼在爐子上烤的,。這么厚的大餅絕對無法“貼燒餅”,。《八千歲》的背景似是共黨來之前的蘇北一帶,。那里的草爐餅大概是原來的形式,,較小而薄。江南的草爐餅疑是近代的新發(fā)展,,因為太像中國本來沒有的大蛋糕,。
戰(zhàn)后就絕跡了。似乎戰(zhàn)時的苦日子一過去,,就沒人吃了,。
我在街上碰見過一次,擦身而過,,小販臂上挽著的籃子里蓋著布,,掀開一角露出烙痕斑斑點點的大餅,餅面微黃,,也許一疊有兩三只,。白布洗成了勻凈的深灰色,看著有點惡心,。匆匆一瞥,,我只顧忙著看那久聞大名如雷貫耳的食品,沒注意拎籃子的人,,仿佛是個蒼黑瘦瘠中年以上的男子,。我也沒想到與那年輕的歌聲太不相稱,還是太瘦了顯老,。
上海五方雜處,,土生土長的上海人反而少見。叫賣吃食的倒都是純粹本地口音,。有些土著出人意表地膚色全國最黑,,至少在漢族內(nèi)。而且黑中泛灰,,與一般的紫膛色不同,,倒比較像南太平洋關島等小島(micronesian)與澳洲原住民的炭灰皮色。我從前進的中學,,舍監(jiān)是青浦人——青浦的名稱與黃浦對立,,想來都在黃浦江邊——生得黑里俏,女生背后給她取的綽號就叫阿灰。她這同鄉(xiāng)大概長年戶外工作,,又更曬黑了,。
沿街都是半舊水泥弄堂房子的背面,窗戶為了防賊,,位置特高,,窗外裝凸出的細瘦黑鐵柵。街邊的洋梧桐,,淡褐色疤斑的筆直的白圓筒樹身映在人行道的細麻點水泥大方磚上,在耀眼的烈日下完全消失了,。眼下遍地白茫茫曬褪了色,,白紙上忽然來了這么個“墨半濃”的鬼影子,微駝的瘦長條子,,似乎本來是圓臉,,黑得看不清面目,乍見嚇人一跳,。
就這么一只籃子,,怎么夠賣,一天叫到晚,?難道就做一籃子餅,,小本生意小到這樣,真是袖珍本了,。還是瘦弱得只拿得動一只籃子,,賣完了再回去拿,?那總是住得近,。這里全是住宅區(qū),緊接著通衢大道,,也沒有棚戶,。其實地段好,,而由他一個人獨占,想必也要走門路,,警察方面塞點錢。不像是個鄉(xiāng)下人為了現(xiàn)在鄉(xiāng)下有日本兵與和平軍,,無法存活才上城來,,一天賣一籃子餅,聊勝于無的營生,。
這些我都是此刻寫到這里才想起來的,當時只覺得有點駭然,。也只那么一剎那,,此后聽見“馬……草爐餅”的呼聲,還是單純地甜潤悅耳,,完全忘了那黑瘦得異樣的人。至少就我而言,,這是那時代的“上海之音”,,周璇、姚莉的流行歌只是鄰家無線電的噪音,背景音樂,,不是主題歌,。我姑姑有一天終于買了一塊,下班回來往廚房桌上一撩,,有點不耐煩地半惱半笑地咕嚕了一聲:“哪,,炒爐餅?!?/p>
報紙托著一角大餅,,我笑著撕下一小塊吃了,干敷敷地吃不出什么來,。也不知道我姑姑吃了沒有,,還是給了房客的女傭了,。
張愛玲經(jīng)典散文摘抄篇三
家中有套《現(xiàn)代經(jīng)典作家詩文全編書系》,其中有本《張愛玲散文全編》,,十幾年了,,一直躺在書柜里,從未翻過,。近日,,想補充點散文素養(yǎng),所以,,認真地拜讀了一番,。
對張愛玲我是非常陌生的,因為小時候,,物質(zhì)貧乏書也貧乏,,除了教科書、小人書和毛選外,,沒有什么課外書,,讀高中時雖然進到了80年代,但對她那個年代的女作家,,也就知道冰心,、丁玲和蕭紅,根本沒聽說過她的名字,。知道有張愛玲的存在,,好像也就在這十幾年的事情,因為看了一篇報道,,說上海的小資言必張愛玲,;電影《色。戒》曾經(jīng)轟動一時,,張曼玉穿的旗袍,,也成了那年最風靡的時裝,才知道了她是作者,,不過,,到現(xiàn)在為止,,我也未看過該部電影;還在一些娛樂八卦里,,片斷地了解了一些她的戀愛婚姻事,,知道的僅此而已!
真正接觸張愛玲的作品,,這還真是第一次,。透過散文,初識張愛玲,,欽佩之情油然而生,,直讓我五體投地!
欽佩她的才華,,不僅僅是因為她成名早,,三歲能背唐詩宋詞,七歲寫了第一部小說,,而且她還是一位學貫中西的人,,不大喜歡音樂,但彈得一手好鋼琴,;擅長畫畫,,曾經(jīng)將女像速寫作為散文集的插畫;談到跳舞,,可以從外國談到到中國,從古代談到近代,,從原始談到文明,,從交誼舞談到舞臺劇,;論起宗教,,上等人和下等人信教的共同觀念,讀書人和愚民的不同之點,,道教的天堂,、佛教的地獄、孔教的制裁以及天主教,、基督教在中國的傳播和影響,,均能深入淺出;她還是一位有造詣的紅學家,,對《紅樓夢》是情有獨鐘,,研究頗深!
欽佩她的真實,,不像其他知識分子那樣視金錢如糞土,,她不回避對金錢的需要,,也不回避對金錢的斤斤計較,更不回避金錢在人與人之間交往中的存在,。她說起和好友莫夢逛街,,吃食是aa制的,送莫回家的車錢應該由莫來承擔,;談起和蘇青的關系“至于私交,,如果說她同我不過是業(yè)務上的關系,她敷衍我,,為了拉稿子,,我敷衍她,為了要稿費,,那也許是較近事實的,,可是我總覺得,也不能說一點感情也沒有”,,很是客觀而現(xiàn)實,。坦承自己喜歡上海人,還不忘加上一句“我喜歡上海人喜歡我的書”,,畢竟她是一位以文字為生的文人,。
欽佩她的坦白,她不掩蓋自己的內(nèi)心,,她承認自己缺少濟世的大胸懷,,“將來的平安,來到的時候已經(jīng)不是我們的了,,我們只能各人就近求得自己的平安”,;雖然生活在炮火連天的時代,但是她的作品里沒有戰(zhàn)爭,,也沒有革命,,只是寫些男女之間的小事情,“我以為人在戀愛的時候,,是比在戰(zhàn)爭或革命的時候更樸素,,也更放恣的。和戀愛的放恣相比,,戰(zhàn)爭是被驅(qū)使的,,而革命則有時候多少有點強迫自己”;而自己不過是凡事先考慮自己的小女人而已:“人生的所有生趣全在那些不相干的事”,。這些話語在左派當?shù)赖那闆r下,,她肯定是不得志的,我想,,這也是她當年選擇離開她深愛的上海,,飄洋過海移居海外的原因之一吧,。
欽佩她的女人味,不僅是琴棋書畫樣樣會的才女,,亦是喜歡時裝逛街冰激凌的時尚達人,,更欽佩她身為女人對女人深刻的認識,“完美的女人比完美的男人更完美,,同時,,一個壞女人比一個壞男人壞的更徹底”;還有她的這個觀點確實也是與眾不同,,“以美好的身體取悅于人,,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職業(yè),也是極普遍的婦女職業(yè),,為了謀生而結(jié)婚的女人全可以歸在這一項下,。這也毋庸諱言——有美的身體,以身體悅?cè)?;有美的思想,,以思想悅?cè)耍鋵嵰矝]有多大分別”,;對“女人一輩子講的是男人,,念得是男人,怨的是男人,,永遠永遠”的現(xiàn)象,,有時她又感到很悲愴!
欽佩她的經(jīng)典,,在娓娓道來的字里行間,,卻舉重若輕,有時,,似乎不經(jīng)意地點出,皆成妙語,。18歲時能有“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,,爬滿了虱子”的感嘆,令人深思,;關于個人與時代也有她專屬的比喻:“個人即使等得及,,時代是倉促的”、“時代的車轟轟地往前開,。我們坐在車上,,經(jīng)過的也許不過是幾條熟悉的街衢,可是在漫天的火光中也自驚心動魄”,;評價“上海人是傳統(tǒng)的中國人加上近代高壓生活的磨練,。新舊文化種種畸形產(chǎn)物的交流,,結(jié)果也許是不甚健康的,但是這里有一種奇異的智慧”,,對照當今的社會,,今日的國人不正是當年的上海人嗎?就更折服她對人性認識的精辟與獨到,!
一本散文集就讓我如此傾倒,,難怪她直到現(xiàn)在還擁有那么多的粉絲。
相見恨晚,!